《复旦记》从细部落笔,让读者感受复旦有趣、鲜活、灵动的一面。

读史老张(本名张国伟)
以讲故事的方式写一所高等学府百年校史中的人和事,这是一个颇具看点同时又极富挑战性的写作课题。就在复旦大学迎来120周年校庆之际,以撰写校史散文广受欢迎的作家读史老张,推出他继《相辉:一个人的复旦叙事》《卿云:复旦人文历史笔记》之后的第三部“民间校史”专著——《复旦记》,这本书成为他在该领域创作中的厚重一笔。
我一直在关注读史老张的校史写作。此前已读过《相辉》和《卿云》,逐步熟悉并喜欢上他那轻松活泼、娓娓道来的写作风格,也由此知道读史老张本名张国伟,是复旦大学历史系1978级本科生,毕业后曾短暂留校任教,后进入沪上知名媒体工作。起初他只是循着兴趣,在博客上写文史随笔作史海钩沉。直到11年前的某一天,他突然收到恩师、著名历史学家沈渭滨教授的一封信。沈老师在《档案春秋》杂志上读到他的文章《曾经落寞的五角场》,立时回想起点点滴滴的复旦往事,鼓励他沿着考据之路继续书写复旦校史。

复旦笔记三部曲《相辉》《卿云》《复旦记》
这份来自恩师的点拨和鼓励让读史老张重新调整并校准了自己的写作方向,他给自己的定位是:“不写宏大叙事,只写碎片细节;不求面面俱到,只求独立视角;不在意约定俗成,只在意人无我有。”从此一发不可收,十年间写下六七十万字,既有岁月长河里尘封的掌故逸事,也有新鲜如昨的复旦校友今昔风采,以立足民间的视角写人记事,用轻盈幽默的笔调打捞记忆,努力发掘鲜为人知的碎片断章,使《相辉》《卿云》《复旦记》合璧构成“复旦笔记三部曲”,成为深受读者喜爱的“个人独家校史”。
《复旦记》延续了前两部书的笔调风格,从历史细部落笔,笔端常带感情,让读者感受到复旦有趣、鲜活、灵动的一面。这正是书作者所追求的“一个人的复旦叙事”,但在我读来还别有新趣存焉。
较之前书,新作在写作手法上更显游刃有余,在史料剪裁上更能驾轻就熟。譬如,书中的“复旦源”“地理志”两章,多有综述概览、据史考辨类的文字,有意无意间起到了正本清源的效用。《从“公立起家”到“院系调整”》把复旦从创办之初到院系调整一系列重要十字路口的关键抉择清晰呈现,也有向百廿复旦致敬之意。《20世纪30年代的江湾校园》以邵梦兰女士的口述历史为主线,与其他校友的回忆录以及档案馆珍藏的历史图片相互参证,把复旦江湾校园曾经的风貌作了散点透视式的观察。在对校史散文诸多题材的驾驭达致轻车熟路的境界之后,读史老张开始有意识地大胆尝试探索创新。比如,《武大的门房和复旦的门房》读来让人自然地联想到复旦大学历史上的校长、教授和门房,使我们领略到抗战危难时刻知识分子的价值追求,平凡的门房也有不卑不亢的人格魅力,令人过目不忘。

读史老张著《复旦记》
值得一提的是,读史老张乃饱读之士,这从他的文章中自可品出一二。在《相辉》中的“灯下”编,就有《〈顾颉刚日记〉中记载的任职复旦始末》《〈悠悠长水:谭其骧传〉中的难得的细节》等篇什,可以窥知他的读书之广博精细。到《卿云》一书中,更有《“复旦书店”和“复旦的书店”》《〈复旦往事〉出版前后》,直截了当畅叙与复旦有关的书人书事。如今的《复旦记》亦是满纸书香氤氲在字里行间,从中不难看出读史老张的阅读路径,可谓文史经典,涵泳其间,爬梳剔抉,乐有所得。《陶庵回想录》是前几年出版的一部文史类好书,读史老张的阅读视角独具匠心,他从陶亢德的这部晚年回忆录中寻觅复旦教授的身影,有曾担任复旦校长的陈望道先生,讲授“近代欧美文艺思潮”的刘大杰教授,以及在日军轰炸中不幸罹难的孙寒冰教授。陶亢德笔下的这些知识分子,个性鲜明,惟妙惟肖,读史老张形象地称之为“速写”“工笔画”和“水墨画”。不过,他在引述书中种种妙趣横生之处后,却始终不失史家之清醒,诚如他所言:“在这当中,我们可以找到某些历史人物的侧影,但并不能作为对人对事的评判标准。”又比如,《随想录》是巴金先生晚年创作史上的一座高峰,当读史老张以复旦校史记录者和研究者的视角去通读这部大书,无异于拓辟一片新的天地。在《巴金〈随想录〉中的复旦》一文中,我们可以读到巴老和靳以、马宗融、方令孺等复旦师友间的交往,他们在上海共同编印文学杂志,在战时陪都重庆访客会友。这些记忆中的片段,不仅为复旦校史增添了确凿可信的文献资料,也为20世纪文化名人间的交游史提供了非常有价值的史料。
读罢《复旦记》,我又重温《相辉》和《卿云》中的文字,感触良多。在信息过载令人无暇深度思考的今天,在高等教育应对未来冲击的当下,我们捧读这些过往的校史掌故意义何在?我想,用读史老张在《复旦记》书中的一句话来作答可说是甚为贴切,他写道:“路该怎么走?要往哪里去?不妨,先静下来,想想过去。这,大概就是读史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