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在暴怒。厚重的丝绒窗帘被风撕开一道口子,惨白的天光利剑般劈进套房,瞬间照亮苏雯枯白的脸。她又干呕了一声,整个人虾米似的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抠进真丝床单里。
“别…别开…”声音气若游丝,被又一个巨浪拍击船体的轰鸣吞没。
程远扑到窗边,手忙脚乱地想拉拢窗帘,手指却在发抖,那昂贵的厚重丝绒变得滑不溜手,一次次从他指间脱开。狂风卷着咸腥冰冷的海水沫子,劈头盖脸砸进来。他终于死死攥住布料,猛力一扯——哗啦!寂静骤然降临,只剩下房间内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喘息,和窗外那永无止境的、令人心悸的咆哮。
“好了,好了,看不见了。”他喘着气,几乎是跌撞回床边,膝盖重重磕在雕花床柱上,却浑然不觉痛。他伸手想去碰她,指尖悬在她汗湿的额发上方,却不敢落下,怕哪怕最轻微的触碰都会加剧她的痛苦。床头柜上摆着喝了一半的温水、拧开的晕船药瓶盖,还有一小碟她上船时还笑嘻嘻说一定要配香槟的鱼子酱,此刻都显得无比讽刺,像一场盛大却突然崩塌的狂欢留下的残骸。
苏雯闭着眼,长睫毛湿漉漉地黏在眼下,一片惨青。嘴唇彻底失去了血色,微微哆嗦着。才一天一夜,她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水分和灵魂的花朵,迅速枯萎下去,陷在那片柔软得可怕的羽绒枕被里,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分量。
程远的心绞紧了,痛得发涩。几个小时前,她还穿着那身火红的吊带长裙,靠在这舷窗边,眼睛亮得盛下了整片地中海的星光,举着酒杯对他说:“程远你看!我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对不对?走到世界尽头!”那笑声清脆,撞在酒杯上叮当作响。
现在,世界尽头仿佛提前抵达,是一片绝望的、颠簸的炼狱。
“雯雯…”他声音沙哑得厉害,俯下身,几乎贴着她的耳朵,“药吃了没效果,是不是?你等着,我再去问问!肯定还有别的办法,船员他们肯定有经验!”
苏雯艰难地掀开眼皮,瞳孔里一片涣散的痛楚,她极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气声微弱:“别…别去了…没用的…外面风大…”
“有用!肯定有用!”程远几乎是低吼出来,像一头被困住的焦灼的兽,“你躺着,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他猛地转身,几乎是逃离这个弥漫着痛苦和无力感的房间。舱门在他身后合上,隔绝了室内令人窒息的压抑,却迎面撞上更狂暴的风雨走廊。巨大的邮轮此刻像一片脆弱的树叶,被无形的巨手攥住,反复抡起、砸下。地板在脚下剧烈倾斜,他踉跄了一下,一把抓住冰凉的金属扶手,才勉强站稳。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不是因为恐惧风浪,而是因为身后房间里那个正在受苦的人。他想起她出发前兴奋地查攻略,细数各种晕船偏方,还笑嘻嘻地说自己从小就是浪里白条绝对没问题。他当时怎么说的?他搂着她,吻她发顶,说“放心,有我在,真晕船了我就是你的移动救护车”。可现在,这救护车寸步难行,所有的承诺在自然伟力和她实实在在的痛苦面前,苍白得像一个笑话。
“妈的!”他低咒一声,指甲掐进掌心。
他开始奔跑。在剧烈摇晃、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豪华地毯柔软的触感此刻变得无比粘滞,阻碍着他的脚步。壁灯昏暗的光线疯狂摇曳,将他的影子拉长、撕碎、又胡乱拼凑。
一层。服务台只有一个年轻船员,被程远血红着眼睛抓住胳膊时吓了一跳。“先生?您需要什么?”“药!最强的晕船药!我妻子……她受不了了!吐得胆汁都快出来了!你们有没有更有效的?针剂?贴片?什么都行!”程远语无伦次,声音劈叉。船员面露难色,努力在颠簸中保持平衡:“非常抱歉先生,我们提供的已经是常规最强效的了。暴风雨天气,医务室的值班医生暂时过不来,而且……而且这种情况下,任何口服药物可能效果都……”“效果都不好?!那怎么办?!就让她硬扛着吗?!”程远失控地拔高声音,额上青筋暴起。船员被他吓得一缩,勉强维持着职业素养:“或者……试试按压内关穴?或者……吃点苏打饼干?或许能缓解……”“饼干?!她现在连水都喝不下去!”程远猛地松开他,绝望像冰水浇头而下。他转身又冲进楼梯间。
程远苏雯小说无广告阅读 试读结束